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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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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假

他怎麽會不知道呢。

所有的事情,他都清楚。

我略帶氣憤地站起身,身子酸軟,搖搖晃晃幾下。無期見狀欲攙住我,我避開他伸來的手,扭頭朝南天門內走。

他問:“你去哪兒?”

我道:“若是你不願說,我便自己去瞧,這樣總歸可以了吧?”

他坐在石階上,頭微微昂起,像是看著遠方,道:“……別再問我了。”語氣裏溢滿無奈。

我道:“我覺得我像傻子。”

他未再開口。

我便未再回頭。

一路磕磕絆絆行至方才的宮殿,便見小仙娥仍舊立於宮殿前,一切與我走之前的場景並無變化,我忐忑不安的心思終於放下了一半。

起身走過去。

小仙娥便朝我點了頭。

她阻我腳步,兀自進了宮殿內,我探頭朝裏望,卻望不見什麽東西。不消片刻,小仙娥盈盈而出,隨著的便是付觀南的身影。

他長身亭立。

衣裳亦是幹凈潔白。

如此,我的心才算真的放下來,便覺無期許是順口提了一嘴,只怪我自己過於敏感,真以為他心裏瞞著許多事。

正待內疚之際,付觀南自我身側行過,道:“走吧。”

他說完便擡步。

我定在原地,走?走去何處?

眼見他的身影愈發遠了,我不及思量,拔腿便跟了上去。如今只是休戰,卻不知魔界何時再攻上來,屬實是不安全。

我跑至他身邊,道:“付觀南,我將你送回凡間吧?”與我而言,凡間要比天上安全,況且他原本便屬於那裏。

付觀南仍舊健步如飛,冷著臉丟給我一句:“我不去。”

我緊跟著他,拽住他的衣袖,道:“如今天庭戰亂,你待著這裏若是出了什麽事怎麽辦?我分身乏術,你又是凡人,若是在這裏死了,便是直接魂飛破滅,連去陰曹地府、投胎轉世的機會都沒有。”

他不理我。

仍舊繼續朝前走。

我看他的方向,應是朝著淩霄寶殿而去,猜測他仍舊存著要找天帝說法的心思,便道:“不論在你心裏,天帝是對是錯,事情真實情況如何,如今最重要的是讓自己安全,你別讓我擔心,好麽?”

我說得已經很誠懇。

豈料付觀南一把扯回了袖子,道:“天帝沒錯,這自然無需你多說。但我不會去凡間的。”

手裏沒攥住袖邊。

我呆呆站住在原地。

片刻後,付觀南已經走出了幾十丈遠,方才發覺我沒了動靜,回首尋我。

我盯著他。

他便嘆口氣走回來。

我道:“你很奇怪。”

這一刻我又想起無期的話。

付觀南站在我身前,聽聞這沒由來的一句話,他忽而彎腰伸手牽起我,道:“我、我想通了,天帝為天下大事考慮,是我心思狹隘。我不想回凡間,我陪著你好安心。”

我盯著他的臉。

這張臉,自它年輕時我便看著,後來是何時長出第一條皺紋,如何生出許多褐斑的,我都知道。

熟悉感湧上來。

我道:“你安全我才安心。”

他點了點頭。

我不知他是真的聽進心裏了了,還是只作點頭狀敷衍我。事情發生得太多了,我已有些心力交瘁,不願再去爭論這些是是非非。

我將頭埋在他的胸膛。

他是熟悉的人,熟悉的臉,胸膛也是熟悉的溫度。

這就足夠了。

-

我陪他走了一路。

走至南天門時,那裏已經沒有了無期的身影,他總是這個樣子,來無影去無蹤,仿佛永遠抓不住風。

付觀南打斷我的神游,問:“你真的要送我去凡間麽?”

我仍舊點點頭:“凡間安全。”

他似乎仍舊不願意,皺著眉頭不與我講話,那種神情不是他平常的慪氣,而是實實在在的嫌厭。

我好少見他這種神情。

時間緊迫,我即刻啟程送他回凡間,一路行至小院子。

人間常說,物是人非事事休,離開小院子時我並不理解這句話的含義,如今再遇故居,心中早已泛起千層波浪,可若是真要說些什麽,卻覺喉頭哽住,吐不出一句話。

我推開小院子的門。

熟悉的感覺湧上心頭。

院內仍舊擺著石桌石凳,上方茶具早已收了起來,角落放著搓衣板與木盆,一切似乎並沒有改變,唯有荒廢的小菜園與生長的雜草提醒著我,院子的主人離去太久。

我禁不住撫上石桌,悵然若失:“太久了,落了太多灰了。”

付觀南踏步而來,手自桌上一略過,我便聽見他道:“真是太多灰,豈不是喝茶也喝不下去,石桌放在院中間,又十分擋路。”

我猛然擡頭看他。

他的表情又是嫌厭之色。

許是被我看得發懵,他道:“你怎麽了?”

我盯著他的臉,卻恍惚覺得他越來越遠,出聲也已經聽不見。腦海中倏爾響起另一個聲音:“放在中間好,不單調,我們兩個白日飲茶觀山,傍晚飲茶觀霞,晚上還能賞月,這日子不比神仙差呀。”

那時我很氣急敗壞,道:“誰要一天喝那麽多茶呀。”

石桌是付觀南自行搬來的,費了不知多大力氣。

如今,他這樣說……

我突然心中發毛。

“你究竟怎麽了?”他的手在我面前我晃了晃。

我盯著他的手腕。

空無一物。

我道:“你的紅繩呢?”

他略顯遲疑:“紅繩……”

我盯著他,見他皺著眉頭,眼神飄忽,道:“系在腰間的那個。”

他立即低頭,摸了摸腰間卻發覺有物什,又道:“可能丟了。”

我猛然喘氣。

錯了,都錯了。

我再顧不得其他,轉身便要走,胸腔之內如同翻江倒海,待奔至南天門,我大呼無期的名姓,卻不得任何回應。

他說對了。

他真的說對了。

我扶著南天門前的柱子,緩緩蹲下,付觀南不是付觀南了。

-

我尋了許多地方,宮殿前小仙娥只說不清楚,通向淩霄寶殿的走廊亦是空空如也。

我失魂落魄行至南天門。

眼前,晚霞又映滿了遙遠的天空,美麗異與平常。

我的後背抵在柱上,伸出手欲去觸摸那片耀目的赤紅,虛幻之間,我手腕處的紅繩似乎與霞光映在一起,融進了那片美景之中。

我倏地收回手。

紅繩便系在手腕處。

彈指為上,屏息凝神。紅繩自手腕飄離,晃晃悠悠升至我頭頂,我呼出一口氣,雙指並攏一甩,便見紅繩如同一絲晚霞在空中飄舞。

我緊張地盯著它。

紅繩自南天門繞了一圈,最後卻停在了我的面前。

我皺著眉頭,喃喃自語:怎麽會不管事?話畢卻不信邪地再度施法,眼見紅繩繞了一周又回到原處,我合十的手心微微冒出汗來。

這究竟是什麽意思?

難道付觀南就在這裏?

我收回紅繩,緊緊攥在手中,遙望四周,除了南天門碩大的石門匾外,只剩幾根戳天的柱子。

空空蕩蕩。

人又能在何處。

我洩了氣,一屁股坐在石階之上,實在想不通真正的付觀南如今現在何處。他不是一個不知輕重的人,若非出了事,絕不會讓我尋不著,心中擔憂。

可誰又與他有仇?

他只是個凡人。

想著想著,我依靠上柱子,手中攥著的紅繩突然動了動,試圖自我手中抽離,我忙不疊地松手,便見它飄向我身後,緊緊貼在了石柱上。

我的視線隨之而來。

石柱只是普通的石柱,在南天門矗立了不知多少歲月。

我手撫上去,仍未發覺有何異處,正疑惑之際,忽感覺石柱一處有凹凸感。

我探頭看去,是不知名的符號。

我雖不識得其意思,但直覺這是一種術法。

頭腦似乎清晰起來。

一個可怕的想法出現在心頭。

我顫顫巍巍地伸出手,放在石柱上,使出破咒之術。下一瞬,便感覺身體被一股強大的吸力束縛,不受控制地朝石柱撞去。

我進了石柱之內。

-

眼前是一處宮殿。

我記得清楚,是小仙娥守著的那座,但如今宮殿前卻空無一人。

宮門大開。

我踏步而入。

殿內一片寂靜,迎面而來的只有浸透皮膚的冷風。我拖著衣裙,輕手輕腳地朝裏走去,內裏有不少房間,我一一自門縫中望去,皆是空曠一片。

走著,便只剩下了最後一間。

我仍舊探頭望去。

此間卻不同。

我盯著內裏情景,不自覺屏住呼吸,待片刻後,猛然大呼大吸,卻怕出了聲音,慌慌張張捂住嘴。

裏面便是付觀南。

只是此刻我驚喜不得。

他被架在十字木架之上,雙臂雙腿皆被束縛住,兩條鐵鏈自胸前交叉,刺穿他的整個胸膛,傷口露骨。紅血染透白骨,再順著衣衫落在地上,他閉著眼,一動不動。

我想去推門,手放在門上,卻發現整個身體顫抖不止,根本使不出力。

我再呼出一口氣,穩住雙手,緩緩推門而入。

木門吱呀的聲音響起。

付觀南的頭似乎動了動。

我邁步入了門檻,眼前的血跡愈發清晰,我終於忍不住道:“付、付觀南……”

他緩緩睜開眼睛。

那眼中布滿了紅色血絲。

付觀南艱難地張口,無聲道:“你終於找到我了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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